连日来，一想到地里那360亩已经采摘的南瓜无人问津，符寸贇就会睡不着觉。他现在所想到的，就是如何才能把这些瓜顺利卖出。
“我最大的心愿，就是保本不亏。”2月11日，家住海南省东方市三家镇的符寸贇在接受第一财经1℃记者采访时说，“如果今年继续亏损，那么未来我可能就翻不了身了。”
海南因其独特的气候条件，有着中国冬季“菜篮子”之称。但受今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，海南各市县接连传出果蔬销售遇困的消息，大量蔬菜瓜果“滞留”在田间地头或仓库。
2月14日，海南省农业农村厅公布的数据显示，冬季瓜菜生产供应方面，目前海南全省冬季瓜菜种植面积263万亩，已收获面积215万亩，产量180万吨。出岛量方面，2019年11月1日至2020年2月13日，出岛6.83万车、102.35万吨。此前，海南相关数据显示，今年海南冬季瓜菜上市高峰期预计在2月中旬至3月底，届时每天的上市量将达到5万吨左右。
数据还显示，2020年1月26日~2月1日，海南全省冬季瓜菜出岛量为3.99万吨，比上一周减少2.48万吨，降幅达36%。往年同期每天发往外地的瓜菜运输车有800多辆，今年只有600多车，下降20%。
现在，整个海南的果蔬行业都在想办法突围。
“最担心血本无归”
符寸贇今年33岁，与人合作种植了500亩的南瓜，总产量近1000吨。但在此次疫情发生之前，由于自然灾害等原因已经造成了140亩约280吨的损失。目前仍有360亩近720吨（144万斤）的产量，正是他未来的希望所在。
雪上加霜的是，疫情发生以来，符寸贇已经采摘了所有的南瓜，并打堆完毕整齐地放在地里，一直无法外销。这些南瓜，至少有七成依靠外销，销往地主要以山东为主。
令符寸贇感到不安的是，按往年惯例，此时南瓜的销售季节已过。尽管相对于其他果蔬而言，南瓜存放的时间长达一个多月，但存放的时间越久，南瓜的重量就越轻，损失也就越大。
如果没有这一场疫情，符寸贇今年或许会有不错的收成。“今年南瓜的价格比去年好。”他说，“去年平均每斤的销售价格只有五六毛，但今年可以卖到八毛以上。”
去年，符寸贇一共种了200多亩南瓜，但受天气和自然灾害等原因的影响，他一共损失了几十万元。此后，他继续加大投入，扩大种植规模，期待今年有个好收成。
由于南瓜一直无法销售，符寸贇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收入来源。据其介绍，剩下的这360亩近144万斤产量的南瓜，他当初就投入了将近100万元。
而此次采摘的144万斤南瓜，光是人工和机器等采摘费用平均每天得几万元。“一共采摘了一周时间。”他说，这是一笔很大的花销。
赵武清是东方市三家镇挂职科技副镇长，2月11日，他向1℃记者提供的数据显示，目前，该镇至少有194家种植户的果蔬存在滞销，涉及种地面积高达8178亩，品种涵盖南瓜、尖椒、龙须菜、圣女果、玉米、小葫芦等诸多品种。
“其中滞销最多的是南瓜，至少有一千多万斤。”赵武清说，“其次便是龙须菜，龙须菜每天的产量就有几千斤。”
和符寸贇一样，陈亦明也是东方市的一名农业种植户，正在为果蔬的销售烦恼不已。不同的是，陈亦明种植的是哈密瓜。他在接受1℃记者采访时说，家里种植的十几亩哈密瓜，再过几天就到采摘时间，但至今还没有任何客商找上门来。
现在，陈亦明的心态和符寸贇差不多，“根本不敢想赚钱的事，只要不亏就好，最担心的是血本无归。”他说，和南瓜不同，哈密瓜等果蔬的存放时间相对较短，一旦长时间无法销售，最后只能烂在地里拿去喂猪了。
存放时间更短的还有西瓜。和往年一样，2019年年底，三亚种植户陈兴豪和其他11户农户合伙种植了400亩无籽西瓜和麒麟西瓜，按照一斤2.5元算，一亩就有2.25万元，400亩就能有900万元的收入。但突如其来的疫情改变了这一切。
按照陈兴豪的说法，今年春节临近，已经有客商下了订单，但疫情发生后，这些客商取消了订单，外地客商都过不来，自己在本地市场也没有很好的销售渠道。
各地都有着相似的困难。
“乐东150万斤树上熟芒果盼销售，东方30万斤木瓜急寻买主，万宁3000余亩无籽西瓜无人收……”近日，这类信息频频出现在海南一些种植户的微信朋友圈里。
运不出去
“我们的想法是，把这些南瓜拉到武汉去卖，因为那边需要果蔬，哪怕价格每斤降个两毛钱也愿意，毕竟现在是国难当头，也算是尽一份力。”符寸贇说，这么多的南瓜，能卖多少是多少。
事实上，几天前，也有客商找到他，但谈了几次之后，对方就没了声音。“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车愿意把货拉到武汉。”他向1℃记者介绍说，这主要有两个原因，一个是武汉疫情依然严重，另一个是运费太高了。
据其介绍，此前从海南向武汉运送一车大约30吨南瓜的运费是1.3万多元，但现在已经涨到2.6万元左右，以至于“卖瓜的收入基本等同于运费”。
符寸贇的说法，也得到了一位专门在海南从事收购蔬菜销往武汉的武汉老板的印证。“现在运费已经涨到3万元了。”这位老板对1℃记者说，“即便如此，司机也都不敢去武汉。”
运输费用出现暴涨，主要有两方面原因，一是运输司机的加班费在涨；二是和以往来回都有货可拉不同，目前运输车辆一般只能单程运输，把货物运输到目的地后，往往空车返回。
这位老板还说，他存放在海南仓库中的蔬菜，已经放了十几天了，再放一些天可能就烂掉了。“愁死人”，他说，“现在一直在找运输公司，希望他们能够把这些蔬菜运送到武汉去。”
不只是武汉，符寸贇也在寻求其他渠道。前几天，他们拉了几车南瓜到广东，第一车卖得还算顺利，几十吨全卖光了。但等到第二车时，由于市场管控，三四天才卖出几百斤。“往年这时候，一两天可以卖出30多吨。”他说。
无奈之下，符寸贇开始向三家镇政府求助。
接到三家镇符寸贇等种植户的求助之后，赵武清开始四处奔走，寻找渠道，并在自己的朋友圈发布相关的求助信息，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作用。“海口某公司看到求助信息后，就找到了我们，表示帮助收购几万斤蔬菜。”他说。
该公司一位相关负责人在接受1℃记者采访时表示，目前，已经做好了向三家镇购买果蔬的相关工作。“看到海南果农滞销的新闻后，公司一直希望能够伸出援助之手。”她说。
即便如此，对于三家镇高达8178亩滞销的果蔬来说，光是靠本地个别企业的援助依旧是杯水车薪。“我们还在继续想办法，”赵武清说，“希望得到更多的帮助。”
值得关注的是，上述公司相关负责人向1℃记者表示，公司也担心，蔬菜采购之后如何才能从三家镇运到海口，也是一个问题。和全国其他省市一样，随着疫情加重，海南各城市之间的交通运输，也受到了管制。
对此，海南省委副书记、省委农村工作领导小组组长李军就在2月5日召开的相关会议上提出，海南省相关部门和各市县在严格遵守防疫工作的前提下，要尽快打通运销渠道。他说，在“严禁未经批准擅自设卡拦截、断路阻断交通等违法行为”的前提下，“不得封村断路，维护‘菜篮子’产品和农业生产资料正常流通秩序。”
线上销售探索
“我要给三亚芒果点个大大的赞！……你们看，皮薄、肉厚、汁多，而且富含维生素A和维生素C……”2月13日，在三亚市凤凰岭芒果园，三亚市委副书记、市长阿东对着直播镜头，从树上摘下一个大芒果，与淘宝官方主播互动推介三亚芒果。
2月15日，万宁市委书记贺敬平也“客串”淘宝直播，推介当地特色水果龙滚菠萝，当天互动人气近30万人次，在20分钟内，就有网友买走了超过1万斤菠萝。
在海南果蔬大面积滞销后，海南多地政府、部门领导纷纷抛头露面上网“带货”，许多地方也引导种植户将销售转向互联网。在阿东直播后，三亚市农业农村局有关负责人表示，目前，芒果网络销售已连续多天销量达到3万单，三亚将以此次热带水果网络营销为契机，不断总结经验，创新机制，加快拓宽三亚热带水果等特色产品销售渠道。
“家乡农产品滞销让我们感到很着急。”助村公社相关负责人吉昌超在接受1℃记者采访时说道，“为此我们想了许多办法。”
吉昌超是东方市的一名返乡创业大学生，2016年，他和几名返乡大学生创办了助村公社，希望打造一家连接城市与乡村的共享平台，为客户提供乡村旅游、生鲜宅配等服务。
几天前，助村公社联合东方市供销合作联社、八所镇人民政府、三家镇人民政府等发布了一则倡议书，呼吁东方市民能够自愿地帮助农户解决农产品滞销的燃眉之急，并得到反响。
吉昌超向1℃记者介绍，通过旗下助村公社电商平台，推出生鲜宅配业务，开设“爱心认购”专栏，上线四更镇哈密瓜、八所镇红兴村鸭、三家镇岭村龙须菜、释迦以及江边乡豆角等滞销农产品，和东方市供销合作联社进行合作，通过保利（海南）旅游发展有限公司，收购板桥镇玉米、茄子、青枣等滞销农产品2万多斤，经过分拣包装后送往三亚、海口等医院、社区。
短短几天内，助村公社就销售了53万元农产品，涉及农户35家。在吉昌超看来，这在拓宽农产品销售渠道的同时，也探索了一条“社区帮扶农业”的新路子。“现在东方市各大小区每天有500多个家庭通过助村公社电商平台采购生活必需品，其中滞销农产品是首选。”他说。
海南果蔬滞销的现状也引起了阿里巴巴的关注。“疫情对全国果蔬的影响很明显，尤其是在海南。”天猫生鲜行业运营专家福烁在接受1℃记者采访时说，阿里巴巴将帮助海南种植户进行销售。
2月6日，在得知海南哈密瓜可能烂地的风险后，阿里巴巴迅速驰援海南，深入原产地解决产能、运力、销售等困难。天猫大食品、圆通物流、阿里数字农业、菜鸟网络、聚划算汇聚、淘宝吃货、天猫农场、淘宝直播等团队纷纷加入。
2月8日起的3天内，海南哈密瓜、芒果、地瓜一共卖出100万斤。这也是海南第一条从采收、加工、物流到销售全链路的数字化农产品供应链。
基于目前的疫情情况，福烁和团队同事都无法来到海南，所有的对接工作需要通过电话和社交平台来完成。“沟通交流成本非常高，一个个电话，短的10分钟，长的半小时以上，一天有七八十个电话。”他说，从2月6日开始，他团队的其他同事每天早上七八点就开始工作，一直到半夜12点。
福烁向1℃记者表示，接下来，阿里巴巴还会加大力度帮助海南果农进行果蔬销售。“我们也和海南省政府进行紧密沟通，以更快地了解当地实际情况。”
“这一次海南果蔬滞销，阿里巴巴等电商平台发挥了很大作用。”海南省商务厅电子商务处处长林海云在接受1℃记者采访时介绍，据不完全统计，2月1日至10日已有40多家电商企业线上线下销售了7000多吨。除国内电商龙头外，林海云表示，海南省内的电商企业也非常积极，发挥了很大作用。
政策助力突围
但是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，海南果蔬滞销的突围之路依旧漫长。
“如果现在不把这些问题尽快加以解决，将会严重影响农产品销售，并且会很快传导到生产端，严重挫伤农民的生产积极性。”李军在上述会上说。
李军还说，海南一、二季度瓜菜、水果等农产品的产销状况，对全年的农业增效、农民增收影响巨大。他为此提出，海南各市县要全力保障农产品销售畅通、保障农业生产、保障农民稳定增收，实现农业农村的稳定和农产品的有效供给。
海南省还专门在2月6日出台了《2020年海南冬季瓜果菜采购应急补贴及奖励方案》（下称《方案》）。《方案》提出，2020年2月6日至29日期间，按贫困户及带贫合作社优先的原则，采购商在琼收购冬季瓜果菜可获得补贴和奖励，其中，采购量在1万吨以上者奖励50万元。
除此之外，为降低运销成本，采购商在琼收购冬季瓜果菜按销往目的地里程给予运费补贴。对销往目的地距离1000公里以内者，补贴标准为每吨0.18元/公里；1000公里~2000公里补贴标准为每吨0.20元/公里；2000公里以上补贴标准为每吨0.22元/公里。此次采取阶梯式补贴，例如，采购运输车辆一共开了1500公里，前1000公里按每吨0.18元/公里计价，后500公里才按每吨0.2元/公里计价。
目前，为消化滞销的农产品，海南将拓宽线上线下营销渠道。除主动对接其他省市大型农产品批发市场、建立稳定的供菜机制外，还要开拓农产品线上营销渠道，采取“网红”直播带货等多种方式促销农产品。此外，海南将加大农产品收储加工力度，组织国有龙头企业及社会组织、行业组织及时启动农产品收储和加工。
林海云向1℃记者表示，在推动海南果蔬促销方面，海南近期还会有诸多举措。
在符寸贇等受访者看来，像他们目前的这种情况，只有依靠政府才能解决。“多么希望疫情能早一点过去。”他们中有人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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